林韵玲:半生育桃李 一生铸师魂
发布时间:2016-05-20 作者:李松 浏览次数:
她出自寒门,18岁“光着脚丫上大学”,那时她就是一名党员,一辈子坚信马列;从事学生思想政治工作31年,在平凡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从一而终;她把所有学生都当作“自己的孩子”,为他们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学生喊她“林妈妈”;家人由此感念学生思政工作平凡中的伟大,决意捐资100万元,设立中南大学“优秀辅导员奖励基金”。
学生们陆续远行
挂在墙上的林韵玲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镜片后面,依旧那道慈祥而灼热的目光,一如很多年前,她把“这些孩子们”,一个一个送向远方……只是,再也不会有熟悉,带着闽南尾音的叮咛了。
陈寿如没料到,追悼会来了这么多人,三分之二都是林韵玲的学生,其中不少是挤时间从全国四面八方赶来,为的是见“林妈妈”最后一面,“‘大老爷们’当场哭倒一片,如同失去了母亲”。
作为大学同窗和丈夫,研究了一辈子爆破技术的陈寿如在想,自己也是老师,也带了五十多年的学生,学问做到了博导,做到了国家行业协会常务理事,做到了公安部安全技术专家,可论在学生们心中的“当量”,竟远远不如妻子——这位成天围着这帮学生团团转的“婆婆嘴”。
32万字,142位学生的追思,记述着他们和“林妈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翻着翻着,陈寿如空空的心渐渐填充起来,他明白了:自己一辈子是“活”在讲台;“活”在实验室、施工现场和一个接一个的项目中;而林韵玲的一辈子,是“活”在学生们的心里。
“马克思主义老太太”
也不知是哪一届学生背地里给林韵玲起了这绰号,上世纪八十年代谌容小说《人到中年》中有这么一个人物。
现任国家安监总局副司长的露采1985级学生薛剑光回忆,也许是林韵玲太“正统”,太执着,太喜欢关心学生的思想、情绪,太习惯动不动就引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太擅长找学生谈心交心,太爱唠叨……反正,学生们觉得这绰号挺适合,就这么一届一届传了下来,传到后来,“马克思主义老太太”简称为“林老太”。
的确,林韵玲一生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马克思主义。
林韵玲活了73岁,党龄却有55年。上大学前,林韵玲就入了党,那年她18岁,打那时起,她就抱定把一生献给这“人类最壮丽的事业”的信念。
大学毕业后,林韵玲留校担任学生辅导员,开始了她的辅导员生涯。
1966年2月15日,林韵玲在读完焦裕禄先进事迹报道后,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我也是挂着党员招牌的人,也应该学习焦裕禄同志,我活着就是要更好地为党、为人民,当革命事业需要的时候,我也一定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
引导学生相信党,热爱党,跟党走,林韵玲认为是自己的“天职”。
老领导、老同事,时任系总支书记的唐祖佶教授,还记得林韵玲带领学生专干和全系学生学习马列学说和毛泽东著作的情景:“读一本书,做一件好事,唱一首好歌,写一篇心得,搞一次义务劳动,组织一次参观,主动办一次学雷锋汇报会,出一次专刊”……当年林韵玲组织的“八个一活动”,老教授至今如数家珍。在1989年非常时期,林韵玲日夜守护在学生们身边,仍在苦口婆心地引导、规劝学生:“相信党,相信国家,相信马克思主义”。
毕业多年后,“林老太”仍是同学们聚会时的高频词,不管是哪一届,也不管当年是叛逆的、揶揄的、抱怨的、坏笑的,还是惶惶的,如今一提起“林老太”,学生们的口气里,全都充满着由衷的亲切、感念和敬佩。
“这个称号现在想来,其实也恰恰是林老师对年轻学子正面教育和严厉约束的一个生动注脚。”薛剑光说。
林韵玲信党、爱党,信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
老同事,原中南大学老年大学分校校长王增润回忆,林韵玲病倒之前,老年大学赶排迎接建党90周年文艺晚会,“她一个人上了六个节目”。
陈寿如感到欣慰的是,林韵玲是盖着党旗走的,“这是她一辈子的精神支柱和追求,也是对她一生最大的肯定”。
年近八旬的老院士古德生教授与林韵玲共事半个多世纪,这位习惯用精确数字和图纸说话的中国矿业工程领域著名科学家,却用诗一般的语言来形容他所熟悉的“小林子”:
“大地造化亿年的硅化木,人们能想象出它当年枝繁叶茂的身驱,如今已升华为亮泽晶莹的美玉,它那活体时的年轮,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久远的信念和业绩,它依然素面朝天,忠实地守护着旷世以来的心思”。
停不下来的“红舞鞋”
已是长江学者,北京科技大学副校长的采矿1979级学生吴爱祥,还记得当年林老师领着他们看的一部电影《红菱艳》。说的是一只红舞鞋,只要穿上它,就能跳出世上最美的舞蹈,可一旦穿上就脱不下,要一直跳下去,一辈子停不下来。
吴爱祥说,“林老师脚上就象穿了一双这样的红舞鞋”。
林韵玲善舞,她的舞台在学生们中间,她穿着这双“红舞鞋”,在学生们中跳跃、旋转、穿巡,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跳了31年。
婚后,林韵玲和陈寿如住在校本部胜利村铁炉塘边的“51户”,“50家住户,另外搭了个理发室”,陈寿如解释。
而林韵玲的另一个家,则在步行半小时路程之外的岳麓山脚下的学生十舍,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采矿、城市地下建筑、工程测量、城市规划等多个专业的23届学生都一直住在这里。
陈寿如说,每天早上天不亮,林韵玲就去了“那个家”,白天在采矿楼上班,晚饭匆匆扒两口,又去那儿了,再回来往往是后半夜。“两头见不着人,天天如此”。
几乎所有业余时间都泡在十舍,忙啥?学生们可记得清清楚楚:“早上把我们一个一个从被子里拎出来,赶到大操场跑步、晨练”;“检查寝室卫生,连脏衣服、臭袜子都催着我们去洗”;“逼着我们读英语,背单词”;“晚上主要是检查晚自习,检查作业”;“开会”;“谈话,没完没了的谈话”;“组织学习,组织年级、班级活动”;“查寝,看我们晚上归号了没有”……
当年的学生干部颜兴中、陈迎明记得,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子夜,他们用自行车把林老师送回“51户”,自行车后座上,林老师还在不停的“叨叨”。
在小儿子陈晓方幼年的记忆中,母亲大多时候都在与人谈话,“跟学生谈,跟老师谈,跟家长谈,在办公室谈,在学生宿舍谈,在路边谈,每次谈很久,找上门来的就在家里谈,家里房子小,她们谈她们的,我该学则学,该玩则玩,该睡则睡,两不相妨”。
采矿楼前,当年林韵玲领着学生们种下的排排小树,枝繁叶茂,业已成林。
在这些小树的生长期间,林韵玲把六千学生送向了国家建设的第一线,有的成了长江学者、国家杰青;有的成了大学校长、博导、教授;有的成了企业精英、领军人才,而林韵玲到头来还是一名副研究员。在大学里,作为一名资深辅导员,这个职称应该是到顶了。
陈寿如觉得,如果1960年大学毕业,她和我一样搞专业的话,依她的资质,成就一定不会比我小,而她偏偏无怨无悔地选择了辅导员这条路,她比我辛苦得多,也勤奋得多。
陈寿如和两个儿子一商量,决定筹资捐赠100万元,设立中南大学“优秀辅导员奖励基金”。
电话那头的“林妈妈”
凡是在电话那头直接喊“林妈妈”的,家人们几乎可以断定,十有八九,是当年那些“问题学生”。
当年调皮捣蛋,桀骜不驯,颓废消沉,那些别人眼中的“刺头”、“浪子”、“稀泥巴”,多年后,却都成为和林韵玲最亲、走得最近的人,因为,他们在各自的成长过程中深切地体会到,林老师在他们身上倾注的感情和耗费的心血,比其他同学要多得多。
采矿1984级一学生,喜欢绘画,对所学专业毫无兴趣,专业成绩长期垫底,留级后,自暴自弃,因毕业设计不及格而未能取得学位证。林韵玲没有放弃,在严厉批评的同时,耐心规劝,鼓励他振作起来。第二年,他回校补毕业答辩,刚下火车就崴了脚,走路一拐一瘸的找到林韵玲表示感激。他说,工作了一年,领悟了许多道理,只恨当时听不进林老师的规劝,现在想起来,林老师的话,与我父亲说过的话怎么就一模一样呀,都是恨铁不成钢。他还说,今后一定努力工作,来报答林老师的苦心栽培。
工程测量1985级一甘肃籍同学,因感情问题与同学拔刀相向,幸被及时制止。有领导主张开除学籍,林韵玲调查后觉得,草率处理,可能导致学生因一时冲动而毁掉一生,于是给他悔过自新的机会。之后,她一直关注着这位同学,不时给他精神上的引导,毕业后又把他安排在某设计院工作。2002年师生在兰州见面,学生痛哭流涕要下跪,说,“我们村好不容易出了我这个大学生,若不是当年您给我机会,让我醒悟,我现在可能正在街头要饭啊。”
有次闲聊,林韵玲向陈寿如袒露了心声:每个孩子背后都有家庭,都有父母,我们都是做父母的人,哪个父母不心疼孩子?孩子们也会迷茫,也会叛逆,也会犯错,可哪个父母会轻言放弃呢?陈寿如明白,她是把所有的学生都当作自己的孩子。
后来成为博导、同事的采矿1977级学生吴超,最佩服林老师“超强的记忆力”。
数千学生,不论你是哪届,也不管多少年未见,一见面,林韵玲立马能说出你的姓名、专业、年级、籍贯、工作单位、兴趣、特长、爱好……常常令人目瞪口呆。
一次,吴超偶然间发现林韵玲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记载的,全是学生们的基本信息,工整的小楷,密密麻麻。
吴超感叹:“她并没有超强的记忆力,只是拥有超乎平常的爱”。